白宮二三事

白宮(宜中舊圖書館)


冬柳喚春風,楓紅捨飄送,來去添幾回,依舊畫白宮。
余遠猛 初中部第18屆 (1961—1964)、高中部第20屆 (1964—1967)

民國五十四年一月,圖書館竣工落成了。《宜中青年》第八期的社論是這樣寫的:「科學哲學,互放光芒。現在有了研究科學的科學舘,又有了研究哲學的圖書舘,這兩所宏偉的建築物,相對矗立在校園的兩旁,發出了異彩,因為它即將為宜中培育出更多的哲學人才,造就出更多的科學青年,為全世界人類的幸福貢獻力量。於此我們主張應該要培養良好的讀書風氣。西諺嘗說:『知識是一座寶庫,研究是打開這座寶庫的鑰匙。』好書裡蘊藏著最寶貴的經驗和思想,而人生永遠也離不開思想的活動,我們如果能進入那些思想寶庫之中,擇其金玉良言貯之於內心,定能受益無窮。、、、」既已立,同學們立刻發起及熱烈響應「一人一冊贈書運動」,表達愛校護校之精神。
有幸於五十年進宜中,五十六年畢業。六年的中學生涯是今生最無煩、最快樂、最自由、最率真玩戲的歲月。魏校長景嶷先生是一個教育家,有眼光,視野廣。為人簡樸,終年一襲中山裝,身高體魁,不怒自威。五十一年建科學館,五十三年建圖書館,五十五年建體育館,正好是我們這一期的六年間。三館鼎立,太完美了,我們這群小伙子就成了最早享受的一代。
難怪三忠王艾登保送台大,三忠林義裕以513分高中第一志願台大物理,錄取標準是490分。那時的志願排名是台大物理、台大化學、台大數學、台大電機。二十世紀的科學,近代物理的新異創見扮演了極為關鍵的角色,而李政道和楊振寧得諾貝爾物理獎,引起一陣旋風。如日前才宣告的「偵測到重力波」,已是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發表百年後。
圖書館又叫白宮,乃名建築家修澤蘭女士之傑作。藍色正面寬闊之凹弧高壁聳立在校園西側,坐西朝東,象徵六藝之六根雪白宮殿神柱挺立在大廊之前沿,南北走向,氣勢雄偉。當陽光灑照,弧形之光影壁畫(Fresco) 和廊柱投影,不斷位移變化。且季節不同,節氣描述太陽路徑仰角之各異,光影幻變有如日晷之計時,且深淺對比可說明照度變化,是科學亦藝術,奇絕之巧思設計也。當年白宮前之東草皮上有圓形噴水池,倒映成趣,暮色漸濃,星光月濛和燈影映射水鏡中,正中央又有雕像剪影,不管是黑白或彩色照,皆是幻美之作,已成歷史鏡頭。有一詩人寫下:「藍色的光中擁懷自由/我們路過且探索/圓融的獨立」
我初中時,白宮尚未蓋好前,蒙教務處蔡國卿老師,李新梓老師,林華先生之厚愛,要我幫忙刻圖書目錄之鋼板,一張一塊錢,刻了七十幾張。食指之前緣和中指第一節側肉凹陷一塊,痛啊!後來聽簡振盛老師說,他五十三年回母校任教之薪水是八百元。我少說也刻了兩千本以上的書名吧!怎連一本書名都沒印象,太離譜了,慚愧啊!每天只想跟同學玩單双槓、踢足球、打籃球、練田徑。說玩心太重,不如說宜中學風太自由。初一時,班上大力士李柏富同學要我們第三節課以前把便當幹掉,中午帶一票人到今「金六結營區」(舊「通信兵學校」) 之北的宜蘭河中,教我們游泳,還可以撐採砂船。然後躲在稻田中,把內褲脫下用力擰乾再穿上,下午準時回校上課,是為「死兒胎」(台語) 班,沒有人被教官抓到記大過,其實沒出人命已是萬幸了。老爸是嚴禁我游泳的,多年後我在師大校運還拼出百米蛙银牌,蒙武育勇老師選入校隊,享受一年免上體育課,還有90分的待遇。同隊的體育系麥秀英,數年前還成為我姪女師大體育系的老師呢。
初中畢業,功課好的保送高中,其他的自我發揮,有人說是自生自滅。外校皆拼升學超積極,而宜中從沒模擬考,反正各顯神通,自然淘汰,能考上的必也有絕活本領。五十三年高中聯考,狀元是員山初中的,397分(滿分500,國、英、數、自然、社會) ,錄取標準220,我死裡逃生,擠上最後一班高一義。三年後大學聯考,竟僥倖得了四百多分,宜中太可愛了。
圖書館是勤學人的常去處,設施如何呢?我毫無印象,很慚愧!進入圖書館是教書後的事了。六十年師大物理系畢業回母校實習一年,六十一年七月五日入伍服步兵預官役,六十三年五月四日退伍,回校報到。不授課薪水接不上,但高三物理已近尾聲,學生即將畢業。教務處安排了高一歷史兩班,這下惨了。想當年高一歷史,丁洪學老師(台大考古系) 之嚴,抄在黑板上的補充教材之多之難如天書。學期末全班倒了一半以上,我得58分。另數學57,生物56,竟然紅三科。下學期歷史64,數學80,生物46,平均下來,幸只生物不及格,但51分。一科不及格,50以上不用補考,逃過留級一劫。宜中的留級率是超高的,所謂自由學風。歷史超爛卻要教,如何是好?只得上圖書館借了《中國通史》,帶到課堂,把通史的詳詳細細講得一字不漏,毋寧說是唸得够順暢吧,根本不理會教科書。此招竟讓學生聽得津津有味,濛混過関。又惨了,竟要我出期末考題,這不是刁難嗎?求救於簡老師。老師不只學問淵博,更是學人風範,他要我放寬心,不管我怎麼出題,大家都會尊重。永誌不忘的奇妙經驗啊!一年多後,學生李鍇編入我當高三導師的班:「太仙了!歷史老師怎可教物理?」
袁校長福洪先生六十四年到任,大展宏圖。圖書館設專科研究室,像簡老師若在導師室找不著,來此就對了。學生的K書中心,每桌之設計及日光燈照明,真是貼心舒適。袁校長的七年治校種種,讓很多學生好懷念。
後來在游祥洲、胡德生、江宗褀、楊秉南諸位主任們的策劃經營下,更加完善發揮功能。時代進步太快,新的更大的更多功能的圖書館於八十年到任的連校長手上在東側樓起,白宮退位。做過美術教室,今一樓為總務處,二樓為校史舘。
回憶過往,三館的「科學館」已灰飛湮滅,「體育館」今為「羽球館」之用,而白宮這最古老的歷史建築依然矗立在楓香大道之西盡。冬夏晨昏日夜,參旗動,斗柄挪,人事非,恩師逝,故人去,放花無語對斜暉。眼前古老的照片已泛黄,感恩思念之懷卻與日俱增。
(本文發表於<<宜中人>>第九期.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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